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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rik離開之後,Charles窩在沙發上裹著毯子用筆電查資料,他的毛衣則躺在盆裡浸泡著。
他走之前進書房下了一步棋,留下一個吻,和一句「讓你慢慢想」代替晚安。
Charles並不急著查看Erik的棋步,想等到真的開始想念的時候再來揭曉,於是Charles開了筆電瀏覽網路。
這個Sebastian Shaw的經歷還真精彩,Charles在全國最大的匿名論壇發問,幾天過後,這個題目之下扣除情緒性發言和謾罵,還收到四到五篇言之有物的回應。
「他們出的手機,不要買,因為所有細節都是抄襲,大前年的發行的Platinum甚至不惜動用商業間諜偷到Golden Era的工業設計圖,雖然上法庭的時候由於開發商的工程師和設計師出示了一大疊物證,真的是一大疊,不僅是工業設計圖輸出成全開的藍圖,還有手繪的設計圖,和討論時畫白板的照片,甚至還有寫在餐巾紙上的靈感(我知道,因為我就是那個把什麼廢紙垃圾都留下來的「松鼠」),最後法官當然會判Golden Era為原創,蕭氏企業必須賠償一億美金,但是至今尚未付款。」
Charles對這件事情還印象深刻,真的很像,連廣告都這麼像。
「現在可能很多人沒聽過Schmitz這家公司了,但是當初這家公司股票飛漲,卻突然一路跌到一文不值,這種時候負責人應該要去上吊或跳樓了,可是沒有,這家公司的負責人變得更有錢了,然後開了另一家只有名字不一樣的公司,你猜對了,這家新公司就是蕭氏企業。別問我那怎麼辦到的,我只是個賠慘的投資人。」
這個世紀初最蓬勃的多頭市場,當時Charles的薪水只夠養活自己,對這種金錢遊戲只能乾瞪眼,但是他也聽了不少道聽塗說,這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十五年前伊利諾州和愛荷華州爆發的核廢料污染,Cordova的居民罹患血癌的比例是其他區域的六百倍,當地居民曾組織大規模抗爭,並且訴諸法庭,官司纏訟了五年,儘管最後電廠賠償了數億美金,但是很多人還是沒撐過來,然而罪魁禍首卻是外包的廢料處理公司Klaus,個人猜測要告有州政府支援的電廠才能得到這麼多賠償,私人企業倒閉了事,當時電廠與Klaus簽了很優渥的處理條件,但是Klaus卻直接將廢料傾倒在密西西比河,你猜對了,這家公司的負責人就是Shaw。」
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Charles去旁聽了一門法律系的課,好幾堂課都討論到當時的訴訟策略,也提到有不少律師為衝撞體制的抗爭者義務辯護,他還記得看過一張照片,幾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在法庭外和律師合影,判決還沒宣判,當時的他們無不神色凝重。
Charles回覆文章,詢問是否有人看過那張照片,可否分享數位檔案之後,轉了轉頭鬆鬆僵硬的頸椎,闔上筆電進入休眠模式,捲起袖子走進洗衣間,不知道毛衣到底救不救得回來,Charles想。

甩掉手上的水,又在身上擦了擦,Charles才又將筆電喚醒,刷新瀏覽器頁面,發現這個主題已經有人貼上新文章了。
實在太神了,不僅是有照片,還有相關說明。
「這張照片是1999年11月29日在伊利諾州高等法院門口所拍攝的,由左至右分別為:律師James Gilmore(35),Patrick Duddy(42),Wayne Young(26),Erik Lehnsherr(24),律師Michael Johnston(37)。Duddy和Young被控以煽惑犯罪和妨害公務,而Lehnsherr則被控以公共危險及妨害公務罪。當天稍晚法庭做出決議,除了Lehnsherr公共危險罪成立,獲判二十天徒刑,得緩刑一年之外,三人其他罪項均不成立,當庭釋放。」
Erik Lehnsherr?
Charles把照片放大仔細端詳,那跟他所認識的Erik簡直是兩個人,Charles懷疑自己沒有皺紋就認不出來了,照片裡的人臉頰比較豐滿,前額的頭髮比較長,所以臉看起來比較圓,眼睛也看起來比較大之外,但最大的差別是照片中的人神情無慮,就連等待開庭前的忐忑,也只停留在皮膚表層。
而自己所認識的Erik又是怎麼樣子的人呢?
Charles想起每次握著他的手,都是那麼冰涼,慢慢地才回復溫暖,他不知道那種冰冷是否早已沁入了骨骼。
懷著疑問,Charles從旁邊的茶几上拿起手機,輸入簡訊:
「網路上查到一個跟你同名同姓的人,年紀換算下來也差不多,不敢確認是不是你,明天⋯⋯」
Charles看看時間已近午夜,不好,這時候傳這種簡訊絕對會害人睡不著覺,於是把原來打好的字刪除,重新輸入送出後扔回茶几上。
叮咚的一聲,Erik這麼快就回簡訊了嗎?可是茶几上的手機的螢幕仍然是暗的,聲音是從沙發深處傳來的,Charles趴下身來,往坐墊縫隙間掏摸著,摸出了另一支手機。
手機的螢幕上顯示著:
「Charles:想你,晚安。⋯⋯⋯⋯23:25」
這是Charles剛傳出的簡訊,Erik說要離開之際,Charles撲向他索討了一個很長的擁抱,大概是那個時候掉的,Charles回想。
原來自己傳出來的簡訊看起來是這樣子,Erik看到時不知道都怎麼想,底下還有簡訊通知,Charles忍不住滑了一下螢幕。
「1(408)214-9719: 看到鷸鳥了,十一點和鱷魚一起看流星。⋯⋯⋯⋯21:20」
不明究理的人會以為這是一個自然愛好者的邀約,但是Charles的職業讓他知道,這些都是黑話暗語,就像冰塊指的是海洛英一樣。
這句話的意思是:狙擊步槍已經送到,十一點開閉橋上試槍。
而所謂的開閉橋,指的是芝加哥河上已經廢棄的B&OCT,只是它不再像鱷魚的嘴吻一樣一開一合。

Charles把車停在平交道前的二手車場,沿著廢棄的鐵路走了一段,芝加哥河上的風吹得他踩在碎石上的腳步踉賶,他繼續走著, 從沉重龐大的橋面升降操作機具下方走過,不由得覺得自己多麼脆弱渺小,直到這座廢棄橋面與河面幾近垂直上揚之處,Charles抬頭張望,在黑夜裡難以辨識是否有人。
夜裡空無乘客的調度車廂駛過旁邊的St. Charles Airline Bridge,在鳴笛聲與列車輾過鐵軌間隙的噪音之餘,Charles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一聲相對低調的槍響。
Charles決定沿著翹起的橋面往上爬,還好這座橋在設計時考慮過需要爬上去的機會,不管是當時為管理維修也好,或是現在為警探辦案也好,窄窄的階梯和細細的扶手,總比徒手攀爬輕鬆。不知道自己究竟爬了幾層樓的高度,但今晚聽到的第二聲槍響已經不是調度列車可以掩蓋得了的,離開槍的人已經很近了, Charles抬起頭,繼續不弄出聲響地小步往上攀爬,突然腳步一滑,Charles緊抓住扶手,嚇得臉色蒼白。
喀啦一聲,Charles知道那是手槍上膛的聲音,「慢慢走上來。」說話的聲音似乎是透過什麼口罩傳來,很模糊,但還是能辨識說了什麼話,Charles照做了,還有也不足以掩飾說話的人是誰,Charles想。
那個人趴在橫梁上,全身黑衣,就連臉也包起來大部份了。儘管腳底下很不牢靠,頭又被半自動手槍瞄準,Charles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靜,對著那人說:「Erik,是我,Charles。」
他並不否認,緩緩放下手槍,站起身子,Charles趁機爬到寬大的橫樑上。
摘下套頭面罩的Erik,頭髮有些貼在額頭上,有些又翹起來,Charles很想伸手去幫他梳理,但他們只是沈默地凝視彼此,只有風的呼嘯聲。
「你並不驚訝會看到我。」Charles決定先開口。
「以你的經驗和才智, 我想這並不意外。」
「我是芝加哥警署近北區分局⋯⋯」
「我知道,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有配槍,也看過你的警徽。」
「那麼你呢?」Charles瞪著Erik,「Cordova核廢料事件因為抗爭行動被起訴的Erik Lehnsherr是你嗎?蕭氏企業大樓爆炸案是你做的嗎?還有⋯⋯」Charles害怕說出這個假設,害怕說出口就成真了「你是不是為了犯案才接近我?」
大力喘著氣,等待Erik的回答,說你沒有,拜託,Charles無聲地吶喊著。
「我無法否認。」
「你甚至不試圖否認。」Charles大吼,「你甚至懶得辯解嗎?『對不起我有苦衷』、『對不起我無能為力』?那麼⋯⋯」Charles從背後掏出手槍對準Erik,「我必須逮捕你。」
Erik好整以暇地蹲下身,迅速拆解狙擊槍收回箱子裡,「那就動手吧!」
「你認為我不會動手嗎?」
「不,我不害怕被捕,也坦然面對後果。」Erik背起了外觀像是小提琴匣的槍械箱起身,朝著Charles走來,最後和Charles僅有一臂之遙,Charles手上的槍正好抵在Erik胸口,「但事如果真的有人能阻止我,我希望那是你。」
「天哪!我沒辦法⋯⋯」Charles頹然垂下雙手。
Erik正離我而去,Charles想,恍惚地說出口的卻是:「你的手機,在我左邊口袋。」
Charles可以感覺Erik的手伸了進來,從自己的胸口拿走了一樣重要的東西,而自己也失去了一部分的重量,他靠得那麼近,連呼吸都轟然作響,Charles用力吸氣,想保留Erik身上些許氣味的記憶。
但Erik終究是離開了,Charles發現自己只能站在原地,眼淚卻已經順著臉頰滑落,彷彿還聽得到流動的聲音。
那其實是腳下河流的嗚噎。

 

 


 6.
Charles打電話給Raven請病假的聲音聽來非常糟,除了重得裝不來的咳嗽之外,他講起話也顛三倒四,然後突然就斷線了,再怎麼打電話也沒有人接,急得Raven直接開了鳴笛的警車前往Charles家,Hank也被拖著前往。
按了好幾下門鈴,卻沒有人應門,Raven慶幸她雖然著急,但還是記得帶上了Charles掛在桌子抽屜底下的鑰匙。
開了門上了二樓,Charles的臥房門半掩著,裡面傳來咳嗽和嘈雜的呼吸聲,Raven推開門,Charles趴在床上發著抖。
Raven以為Charles病得發冷,走上前想為他做些什麼,Charles把臉轉向她,整張臉發紅,而更紅的是他的雙眼,眼眶發腫,眼珠佈滿血絲。
「Charles你怎麼了?你需要什麼嗎?」
「水⋯⋯還有藥⋯⋯在廚房⋯⋯櫃子裡⋯⋯」Charles邊咳嗽邊困難地說著。
Raven下樓,找到了Charles放成藥的地方,把所有藥罐子塞在外套的深口袋裡,又從另一個櫃子裡找到了杯子,為Charles倒了一杯。
Charles看著各種罐子,先是抓起了氣喘吸劑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倒了紅色瓶蓋的Tylenol一顆在手上,然後拿起一個白色瓶子,上面只貼了一張手寫標簽「一次一顆」,Charles倒了兩顆,又倒了一顆⋯⋯
「夠了!」Raven阻止Charles,「那是什麼藥?」
「安眠藥。」
「只准吃一顆。」
「兩顆。」
「一顆半。」
Charles沒有再爭辯,大概是因為講話很吃力的緣故,Raven掰開一顆僅有剪下指甲片大小的粉紅色藥丸,一顆半,應該不會有事。
Charles吃了藥之後很快就安靜下來,水還沒喝完就已不支倒回床上。
Raven見Charles睡著了,準備離開房間,差點踢到Charles掉在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想放在床頭小桌上,卻禁不住將手機揣在口袋裡,才走出房間。

同時,Hank從另一間房間走出來。
「你在幹麻?」Raven壓低了聲音質問。
「裝竊聽器。」
「什麼?」
「妳自己說的。」
「我只是在考慮該怎麼調查。」Raven開始後悔學Charles找人說話釐清思緒這招了,尤其是對一個比自己聰明的人說。
「可是這是難得的機會。」
Raven沒辦法否認這一點,就算這樣做有點,呃,不太有品,可是,Raven問:「你可以駭進他的手機嗎?」
「會花點時間,如果有SIM卡就快多了。」
「這個,有幫助嗎?」Raven從口袋裡掏出Charles的手機,不知道這麼做究竟對不對。

這樣是不對的,但當Raven這麼想的時候,手裡卻拿著Charles的日記,翻到最新的一頁:
「11/23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了解所有案件背後的故事,除了犯案者的動機之外,還有那些相關者、旁觀者的心態,不是要為行兇者開脫,如果要開脫的話,一開始幹嘛致力將犯罪繩之以法?我想,越是了解這些故事,就越能了解「人」,也就越能了解犯罪。
但我通常沒有這些餘裕,動機在法庭上很薄弱,證據才能說話。
如果這是恐怖攻擊的話,為什麼要選在蕭氏企業大樓,嫌犯必須經過大廳門禁和電梯門禁,在地鐵上或公車上甚至大街上的私家車不是更容易些?為什麼不選在九點左右的上班時間,這樣大廳的人更多,死傷會更慘重?罹難的清潔工Ali的美國夢才剛開始,如果他要當自殺炸彈客,為什麼還要這麼辛苦地拿身份好在美國當清潔工?如果CIA的人有什麼論點支持恐怖攻擊的假設,說來聽聽。
今天對Raven說了很苛刻的話,我感到很抱歉,那並不是真的,她是為了維護我而兩難,從未屈服、畏懼過權勢,在我心目中她永遠是那麼地執著而勇敢⋯⋯」
這一頁還沒讀完,Raven的視線就模糊到無法判讀字跡,她趕緊把紙頁移開。

Charles發現自己在半夜醒過來,燒已經退了,還流了一身的汗,這樣算是痊癒了嗎?原來再怎麼死去活來,只要睡一覺醒來就好了嗎?
再洗個熱水澡沖去滿身的「病味」,換上乾淨的睡衣,感覺就像是真的好了。
走上漆黑的走廊,本想要去廚房弄點吃的,可是Charles卻不由自主地走向書房,書房的窗臺上放著棋盤,而Charles知道有一手新下的棋步,還等著他去看。
但Charles看到的卻是⋯⋯
從窗口的餘光,可以辨認得出站在窗邊的人是誰,Charles邁步向前,伸手就是一巴掌。
Erik沒有閃躲,甚至也沒碰一下被打的面頰,就只是站在那裡,怔怔地望著Charles。
為什麼?Charles有太多個為什麼喊不出來,堵在胸口,所以他一個為什麼也沒說,只是奮力迎上了Erik的唇。
血的味道滲上了舌尖,擴散。
Erik一定也嘗到了,就像是鯊魚嘗到了血腥一般,Charles簡直可以聽到理智斷掉的聲音,這讓他恐懼。
但就像血腥裡帶有一種莫名的甜味,Charles的恐懼中交雜著甜蜜。
Charles的後腦被撞在書桌上,儘管試圖用身體緩衝,但還是覺得一陣暈眩。
仰起臉,「Erik⋯⋯」Charles只說得出這個字。

Charles凌厲的叫喊劃破了深夜,遠方傳來幾聲犬隻吠叫的聲音,像是應和,要將沉睡的所有人喚醒,卻又突然沉寂下來。
咬著手臂,雙腿張開被抬至胸前,Charles的身體仍然緊張顫抖,但還是準備好迎向Erik給他的每一次衝擊。
「Erik,不要⋯⋯」Charles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就像自尊被拆卸得越來越少,「Erik,不要⋯⋯」
在劇烈的疼痛中,Charles僅存的一點點自尊也隨著自己的射精濺得一點也不剩,不論是心或是身體,都被同一個人如此輕易地摧毀。
Erik將沾著血絲的陰莖抽出來。
Charles忍住疼痛,跪在Erik面前,最後將他的精液一滴不剩地嚥下。

Raven從日記和通聯紀錄裡,頂多只能查到Charles是在爆炸事件之前就認識Erik了,但完全沒有證據顯示Charles對此知情,遑論從旁協助。
竊聽器是用聲音啟動的,沒有聲音的話會進入休眠,直到有聲響才會重新啟動,這樣子電池才撐得久,Hank表示。
就算喝了咖啡,還是抵不過生理時鐘,Raven累得戴著耳機趴倒在一堆電信設備中間。
Raven被Charles尖叫聲驚醒,她以為Charles遭到了意外,迷迷糊糊間著急得站起身想立刻前去救他。耳機的線被扯落,聲音在監聽室內迴盪著,令Hank和Raven面面相覷,Hank尷尬得臉紅到了耳根,Raven卻面無血色。

Raven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Charles步履維艱地出門,他一邊走一邊撥電話,但戴著耳機的Raven知道電話無人接聽,轉進了語音信箱,Charles只能留下這樣的留言:「Erik,不要⋯⋯」







#cherik #x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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