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讌

5. Charles
Moira的出現完全出乎Charles意料之外，她無視於自己正在跟人談話，「你在這裡。」拉了隔壁空桌的一張椅子，直接在兩個人之間坐下，「都已經安排好了，跟我走吧。」
「我們等一等再談。」Charles拒絕。「我和這位先生還有點話要聊。」
「這位女士，你不妨到一旁去點杯酒，雜誌架上也有Cosmopolitan，你不會無聊的。」對方轉過頭，用漠不關心的語調說話，用字遣詞也變得客套，但Charles還是可以聽出他對於對話被打斷的惱怒。
「先生，我是Charles的未婚妻。」
「才不是……」Charles正要說些甚麼。
Charles可以感覺到手上突如其來的失落，那讓Charles說不出話。「想必你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討論，失陪了。」對方那一付疏離的禮貌，不只是回應Moira，同時也回應Charles，他沒多說一句話就起身離席。
「她根本不是我的誰。」可就算Charles再怎麼澄清，對方也不回頭，寧可研究帳單，但帳單也沒有甚麼好研究的，他乾脆地簽了帳離開。

「Moira妳做甚麼？」Charles抗議道：「有甚麼事情不能好好講嗎？一定要弄成肥皂劇情才高興嗎？」
「你自找的。」Moira不留情面地說：「你不講一聲就消失，讓我這樣疲於奔命的找你，這樣對嗎？」
「我沒有。」Charles辯解：「明明兩個月沒有排工作行程，我並沒有拋下任何責任，也沒有耽擱到誰的時限，為什麼我不能到處走走，做點我想做的事情？」
「因為現在我幫你們接到工作了，你要是這幾天有接我的電話，就不會把事情搞得這麼僵。」
「又是在遊樂園唱？接在東方雜耍團後面？」Charles不以為然，雖然他對於放任手機沒電有點心虛。
「我還真希望你有那些小女孩一半的敬業，收起你的惡劣態度，Charles，這次是在北加的幾家Live House，須買票入場。」Moira似乎是看穿了Charles企圖回嘴，補充說：「入場費40元。」
Charles正準備回嘴說40元的票真是了不起，Moira又說：「你有新歌可以唱了嗎？雖然翻唱不會對不起買票的聽眾，可是沒有自己的歌就別想要他們記得你們了。」
「最近又沒有要錄唱片，我也只是隨便寫寫，都是一些片段……」Charles突然想起上一首未完成的歌還有錄音檔沒刪，但是一再重複的I want to be with you、I will be with you和旋律並不能證明甚麼，Charles心虛地沉默下來。
「所以你根本就沒寫歌嘛！」Moira一語點破。「要知道，你沒有立場等錄唱片才來寫歌，你得一直寫歌才有機會錄唱片，明白嗎？」

平日的酒吧未近打烊時分，人已寥落，酒保熟練地清理吧檯，對仍舊坐在店裡一隅的人喊：「Charles，來點不是爵士樂的東西吧！」
「現在就走。」Moira下最後通牒。
「不行。我得跟Logan他們好好說一聲，況且我答應過他們，每晚打烊的時候要彈些東西。」Charles堅持。「妳先到外面等我。」
「我在這裡等你。」看來這是Moira做的最大妥協，Charles走向吧檯，還沒開口，Logan就說：「好了，知道了知道了，這段時間很高興有你在。」他轉頭喚來其他人，「今天輪到誰點歌了？」
「換我了。」Mary說：「我想聽舒伯特的即興曲。」
「舒伯特有很多首即興曲唷！是哪一首啊？」Charles知道她喜歡『主旋律平穩得過份，但另一個聲部快得跟不上』 的Impromptu Op. 90 No. 4，忍不住促狹的同時，還是坐上了鋼琴前開始演奏。
「真可惜，Charles在這裡都有粉絲了。」Mary和Logan壓低了聲音聊天，不過既使是在洶湧的琴音之下，他仍然能清楚地聽到每一個字，以及言外之意。
「不過那個男人應該不是常客。」
「嗯，這麼帥的人我怎麼可能沒有印象，還穿Armani的襯衫和Thom Sweeney的西裝。」
「原來丟在廁所的GQ是妳在看的。」Logan說：「不，我是說他不懂這裡的規矩。一般的酒吧都是為了搭訕而存在的，但Cooper不是，客人多獨自前來，會互相交談的人通常本來不認識，是在酒吧裡碰過好幾次面後才說起話的，不會一進門就開始打量獵物。」他擦完一個杯子放下，拿起另一個杯子，「這是一座給邊緣人的避風港，不管是對顧客……還是員工。」
兩個人發出會心的咯咯笑聲。
「那Charles呢？」Mary追問。
「他痛苦之處就是，他一直說服自己放棄，但他根本就不想放棄。」Logan下結論。「這是他和我們不一樣的地方。」
「你是說你放棄治療你的PTSD啦？」女孩調侃他，Logan作勢要用手上的抹布攻擊，實際上卻丟給她一條抹布，「幫個忙吧！」
她接過乾淨的抹布開始擦拭杯子，卻又不放心地問：「你覺得他知不知道我們這樣說他？」
「肯定是知道的。」
Charles並不介意Logan和Mary這樣坦蕩地聊起自己，漫長的一曲結束，Charles又附送了一曲Mary老央求自己教她彈的樂興之時。

*樂興之時: Schubert Moment Musical Op.94 D.780 No. 3 in F min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