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讌

19. Charles
Erik在人群中看起來特別突出，與其說突出還不如說突兀，Charles躲在後台偷看外面的動靜，Erik幫忙一個矮個子女人拿她手上擋住她全部視線的花束，讓她可以順利走進來，仔細一看，那一大捧花是由幾十朵單獨包裝的玫瑰花組成的，她抽起其中的一朵交給Erik。
而那女人在Erik旁邊的座位坐下來了，Charles對於她的厚臉皮感到不可置信，憤憤地回裡面給吉他調弦去了。
Charles感覺自己似乎是在鬧彆扭，他撥了幾下琴弦，彈出幾個音符的組合，又彈了一遍，嘴裡哼著隨口編的歌詞。
明明該輪到自己上台了，可是前面的團體還正在接受歌迷們的獻花和歡呼，encore聲此起彼落，「我們沒多準備歌耶！」Charles聽到這話時不禁翻了翻白眼，他很想推開那些人說有準備就不要假裝沒準備，真的沒準備就趕快下去，推開？推開⋯⋯Charles沈吟著這詞，繼續放任自己在編造故事的世界裡恍惚。這果然是打發時間的好方法，當那些人終於願意離開舞台，讓他上場的時候，Charles自己都還意猶未盡。
直到Charles必須側身才能走到舞台前方的麥克風架，他才發現有件不對勁的事，他們忘記把前一場的樂器撤開，幫Charles重新佈置舞台了，Charles望向Erik一眼，不明究理的他看不出有什麼異狀，雙手交握托著下巴，身體微微向前傾，一副很期待的模樣⋯⋯
Charles對Erik微微笑了一下，也許連Erik都沒發現這個隱晦的表情，不然他一定會發現Charles在打什麼主意。

鍵盤前麥克風架得好好的，椅子的高度也不太需要調整，Charles放下自己的吉他，在別人的鍵盤前坐下，用比Gary Jules更慢的速度，在單音與單音之間留下長長的空白，彈奏〈Mad World〉，慢到聽起來像是新手找不到下一個鍵般的猶豫不決。
2001年，Gary Jules翻唱了Tears of Fears的這首歌，不知道有沒有付原唱版稅，畢竟謠傳他們拆夥時好像弄得很難看，還互相問候彼此的老木⋯⋯不過他們後來又復合了，世事難以預料。
儘管伴奏緩慢哀傷，但Charles可不想用Gary Jules那種虛無的聲音來演唱，兩樣加起來聽了會讓人想自殺，這個世界雖然很瘋狂很糟糕，但Charles暫時還不想放棄，The dreams in which I'm dying are the best I've ever had，是的，Charles吼出了這句。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底下悄然無聲，但音樂還沒結束，Charles享受著這段連心跳都嫌太大聲的數秒鐘。

但不等聽眾回神，把鍵盤的音效切成了大提琴。
Charles只是按了面板上寫了Cello的鈕，其實沒試過，根本不知道究竟會出來什麼樣的音效，不過不愧是有錢的團體，用的樂器也是高檔貨，彈下去以後才發現觸鍵可以直接反應弦樂的弓法，Charles覺得簡直可以聽到自己的竊笑，幾乎是要把「看那寂寞的人們啊！」的感慨唱成了「你看看你有這等好貨不會用！」的喜形於色。
〈Eleanor Rigby〉是首很短的歌，短得讓人措手不及，所以直到這首歌結束，電源才被切掉。
鍵盤沒有電，麥克風沒有電，Charles走向舞台前方的麥克風架，仍然沒有電。

不過Charles唱到興頭上，才不想管到底為什麼會突然沒電，他抓著吉他在舞台前方坐下，一邊漫無目的地撥著吉他弦一邊想，當他決定了以後，聽眾中間爆出了小小的驚嘆聲，總有人會立刻聽出這是什麼歌，這樣很好，他們心裡有這首歌應該有的樣子，Charles自己也有，因此，儘管麥克風沒有作用，Charles仍維持當初躲在汽車後座錄音時的聲量，只是擊弦再也不必客氣了，現在手已經不會痛了。
底下觀眾小心翼翼地跟唱著：And these memories lose their meaning⋯⋯

「晚安。」Charles今晚第一次對聽眾說話，「剛剛，在後面有點久，寫了點東西，蠢蠢的，大家在這裡聽過就算了，走出去就把它忘了吧！」
He properly can end the war
Twist sword blades into roses
Hand them to me

I guess he can tear the wall down
Knit the barbwire into a nestle
Where I can sleep

But he just asks
Aren’t you afraid of being hurt
My silly boy
You won’t hurt me

Unless you lock yourself behind the door without me

That’s why
When he sees me on the street
he pushes cars aside
and runs to me directly

My silly boy
My grumpy boy
My lovely boy⋯⋯

唱到最後幾句話，聽眾覺得好玩了，也跟著唱起來，Charles由著他們唱了幾句，停下來，在一片沈默中正色道：「不，他是我的。」
只有前排的人聽清楚他講了什麼，但這話就像潮水一樣往四面八方擴散出去。

在一陣騷動中，Erik緩緩起身，走向前來，把手裡的玫瑰花交給Charles，就是剛才那個女人拿給他的，Charles沒忘記這件事。
「你在做什麼？」Charles低聲質問。
「她說若喜歡哪個歌手團體，就把花給他們，像是剛剛那樣啊！」
傾身接花的同時，Charles扯著Erik的領帶，拉向自己，嘴唇貼了上去。
並沒有多久，短淺得像是鴿子啄麵包屑，但是底下的騷動更大了，並不是Charles的舉動讓眾人譁然，而是女孩們衝上前來獻花，還有，索吻。
Erik壞心地放任Charles被包圍，自顧自地回到座位上，不顧Charles忙著討價還價，「親愛的，只能親臉頰。」
隔著人群，他們終究還是能夠眼神相對，望見彼此。